第四章：缺少的東西

　　「我……落選了？」天馬愕然。

這並不是沒有預想過的事，然而，一旦真的到來，反而令人不知所措。

他感覺到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，這令他感到渾身不自在。

「請等一下，教練。」此時，有一個人站了出來。

是黑裂真命。

「怎麼了，你對我的決議有意見嗎？」天野教練面無表情地說著。

黑裂朝天馬看了一眼「為什麼松風天馬沒有入選呢？他整場比賽表現得都很穩定，他盡了身為隊長的職務。甚至在比賽的最後追平了比數，我想不出任何理由會把他淘汰掉。」

「黑裂學長……」天馬非常的感動。

「我也同意，天馬表現得比任何人都出色，他應該是具備前往世界的資格才對。」神童也站了出來。

「就、就是說啊，我也想跟天馬一起踢球！」信助說。

其他人也開始鼓譟了起來，無論是入選的人或同樣被淘汰的人，都一致地開始為天馬抱不平，原因無他，因為在剛才的比賽中，所有人都見識到了天馬的覺悟以及能力，要說在座誰最有資格前往世界，那個人非天馬莫屬，這個結果實在是無法認同。

「教練，請你說句話！」黑裂下了最後通牒。

「……死了。」

「咦？」

只見天野弱將頭髮散開，摘下眼鏡，露出左眼底下的黑痣，她下垂的眼角上揚，整個人的氣場都改變了，此時天馬才總算認出，她正是昨天那個大姐姐，然後下一秒，當他看見原本站在一旁的圓堂悄悄退到旁邊，就立刻了解，大事不妙了。

「我說你們嘰哩呱啦的吵死人啦！」天野弱宛如母夜叉的一聲怒吼，令在場所有人都噤聲了。

「我自有我的考慮，還輪不到你們這群毛都還沒長齊的臭小鬼來對我說三道四的，這麼喜歡松風的話就把自己的名額讓給他啊！」

「這……」

「還有你，松風天馬！不要只會躲在人家屁股後面，有意見就自己出來！」

終於把矛頭指向了天馬，不過這也是當然的，位在暴風中心的天馬雖然已經害怕到腳抖個不停，但還是鼓起勇氣走到了她的面前。

「天、天野教練……請妳告訴我吧，我被淘汰的理由。」天馬直視著教練的眼睛問道。

天野凶惡的眼神變得稍微柔和了點，不過還是一樣的冷酷無情。「算了，就和你說吧，也當作是給其他人的警惕。松風天馬，你知道你跟其他人的差別在哪裡嗎？」

「咦？不、不知道……」天馬一頭霧水。

「是決心，你的決心不夠。」

「決心……？」

「你還記得昨天你遇見我時，我問你為什麼想去世界，你怎麼回答的嗎？」

昨天的事，天馬依然歷歷在目，沒那麼簡單就忘記，但他還沒開口，天野便已搶先說出答案了。

「你告訴我踢足球很開心，你想跟世界各國的選手們一起踢球，你覺得那樣會很有趣，對吧？」

「……是的。」

她深吸一口氣「就是因為這樣，你才不適合前往世界啊。在這場比賽中我觀察了你很久，最後證明我的想法沒錯。對你來說，足球就只是一場愉快的遊戲而已。你想要的，不是贏過對手，而是與對手一起享受踢足球的樂趣，那使你停滯不前。沒有勝利的慾望，就沒有成長的空間，在我看來，不把比賽當作一回事的你，是沒有將來性可言的。所以我判斷，你不適合成為閃電日本隊的成員，就這麼簡單。」

「才沒有……」天馬說到一半，就閉上了嘴。

真的不是這樣嗎？與次世代之子的戰鬥結束後，天馬好不容易回到了和平的生活之中，肩上不再背有非勝利不可的重擔，不用拯救足球，不用拯救未來，不用拯救宇宙。如今的他，只是個平凡不過的十三歲男孩。

因此他重新找回踢足球的樂趣，每天與夥伴一起踢球，一起流汗，一起歡笑，但正是這些日子使他怠惰了，他忘記了過去緊繃的感覺，導致如今面臨世界的挑戰，他也依然把享受足球放在第一優先。

他心底深處清楚，天野教練說的都是實話，她看透了自己內心最脆弱、最不堪一擊的部分。

「我……」天馬發現自己的身體在顫抖，如今他才察覺自己是如此的無力。

「不是這樣的，教練，天馬他……」神童還打算說些什麼，但天馬打斷了他的話。

「謝謝你，神童學長，已經夠了。」天馬抬起頭來，勉勉強強擠出一個笑容「教練說的沒錯，我的確還不夠格，沒問題的，我已經看開了。」

「天馬……」

「閃電日本隊的大家！你們要加油喔，我會在觀眾席上為你們加油的，那個，待會我還有事，先，先告辭了……」天馬無法再承受眾人關切的眼神，逃跑似的跑開了。



離開足球場後，天馬毫不停歇地奔跑著，目的地是哪裡，他自己也不清楚，只是一個勁的跑著，直到他跑到了河畔邊，才終於停了下來。

望著夕陽西下，河水閃閃發光，底下的足球場靜靜地矗立著，令他想起他所度過的這些日子。

沒有意義，完全沒有意義。

一股黑暗的感情佔據了天馬的胸腔，他感覺自己無法呼吸，也無法出聲，整個人頭暈目眩的，他不由自主地，對著河畔大叫了起來。

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──！！！！！」

無視周遭人驚訝的眼神，彷彿是想將體內的空氣全部擠出來似的，天馬不斷地喊著，直到喉嚨喊到沙啞才停了下來。

「哈……哈……我到底……怎麼了……？」天馬對這個不像自己的舉動感到困惑。

「還真是盡全力的發洩了一通呢。」

天馬回頭，黑裂真命正站在那裡，露出五味雜陳的笑容。

「我有話想跟你說。」



兩人坐在河畔邊的草皮上，黑裂望著底下的足球場。

「真是個好地方，你平常都在這裡練習嗎？」

「欸？是、是的……」

「這樣啊。」黑裂笑了一下，隨即又陷入沉默，過了一會後，才再度開口。

「其實我已經察覺到了。」

「咦？」

「當你在休息室裡對我們做那番演講時我就稍微的察覺到，你是真心地在享受這場比賽。當我們其他人都在為了怎樣才能勝利而煞費苦心的時候，只有你能夠擺出天真無邪的笑容，想跟大家一起留下快樂的回憶。」

「……對不起。」

黑裂搖搖頭「我並不是在責怪你，其實我在聖光之路大賽的決賽上和你們雷門對決時，也有一樣的感覺。」

「咦？」

「當時的我肩上背負的，是身為日本最強的榮譽，以及捍衛管理足球的重擔，足球對我來說，只是為了登峰造極的工具。比賽時我心裡想的只有絕對不能輸，無論如何都不能輸。但是，和你們正面接觸後，我漸漸的開始覺得，踢足球真的很有趣，那時候我才察覺，自己已經把勝負啦，責任啦什麼的都拋諸到九霄雲外去了，單純的只是想跟你們繼續踢球，雖然最後因為巨龍聯隊的亂入，結果還是沒分出高下就是了，但那個時候我所感受到的東西，至今仍深深烙印在我腦海裡。」

「黑裂學長……」

天馬完全不知道，黑裂真命，這個跟自己年齡相近的男孩，身上所背負的重擔竟是如此的沉重，或許這份重擔造就了他的強大，卻也使他跟足球漸行漸遠。

但如今的黑裂，已能用平靜的表情去述說這件事了，因為他已經了解，自己真正想追求的是什麼。

「能夠用如此純真的心靈去愛著足球，我認為是非常可貴的。但是，我也知道，這在世界大賽上是不通用的。」黑裂轉頭看向天馬，低下頭來「我明明知道這一點，當下卻因為怕影響你比賽的情緒而閉口不談，結果反而讓你失去了入選的機會，真的是非常的抱歉。」

「怎麼會……黑裂學長一點錯都沒有！錯的人是我啊！」天馬激動的說「是我太天真了，天野教練說得沒錯，我把世界大賽看成一場遊戲，我並沒有認真的去看待這場比賽，會落選完全是我活該，我真的是……真的是……」

天馬再也說不下去了，明知道是事實，但說出口後卻反而讓自己更加難受，這種感覺到底是什麼？

黑裂靜靜的看著內心交戰的天馬，然後說了一句話。

「……你很不甘心吧。」

「不甘……心？」

「是啊，長年的努力，熱愛足球的心，全都在一夕之間被否定掉，這等同於將你自己本身也給否定了，這樣子無論是誰都一定會很不甘心的吧。」

「不甘心……原來這就是不甘心的感覺啊。」

天馬摸著自己的胸口，不知道為什麼，一旦給這種感覺一個明確的定義後，反而變得舒坦多了。

「嗯，我很不甘心，但不是因為落選而不甘心，是因為自己竟然忘記了最重要的事，辜負了大家對我的信任，還有足球對我的信任而感到不甘心，我已經……沒有資格繼續踢足球了吧。」

「才沒這回事！」黑裂站起身來「好好想想，你在比賽的最後，應該也找回了那種感覺吧。」

「我……」

天馬想起來了，在最後關頭，他不想輸的想法，以及想跟大家一起去世界的想法交錯在一起，在他的心中誕生出了新的「什麼」，那個不可名狀的東西，或許就是他遺忘許久的東西。

天馬再次撫摸自己的胸口，那種呼吸不順的感覺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溫暖的，熟悉的感覺。

天馬不自覺地微笑了起來，臉上不再有迷茫，這一切都看在黑裂的眼裡。

「我們兩個正好相反，我忘記了踢足球的快樂，你忘記了對勝利的執著，如今將它找回的你，已經具備前往世界的資格了。」

「……謝謝你特地來鼓勵我，黑裂學長，不過已經太遲了呢。」天馬苦笑「啊，不過我真的不要緊了，我已經知道自己不足的東西是什麼了，之後我會繼續努力的鍛鍊自己，說不定還有機會可以成為候補呢。」

天馬站起身來，看著黑裂說。「今天真的很謝謝你，明天你們就要出發去集訓場了吧，到時候我也會去送行的，先走了，再見！」

說完，天馬便腳步輕盈地跑了起來，他發現自己竟然無比的放鬆，之前那種緊繃的感覺早已消失殆盡，松風天馬不再迷茫，踏著充滿希望的步伐離開了。

「……」

然而，黑裂依然站在原地不動，若有所思地望著逐漸沉沒在地平線下的夕陽。



隔天早上，閃電日本隊的成員已穿上了新的球衣及夾克，正準備坐上巴士到新的集訓場地去。

在場有不少的民眾圍觀，並為他們加油打氣，天馬也是其中之一。

「閃電日本，加油啊！」

「一定要成為世界冠軍喔！」

「各位，祝你們一路順風。」天馬身穿便服，為雷門的眾人送行。

「天馬，這樣真的好嗎？」信助憂心的說。

「我已經沒問題了，之後我也會繼續努力，總有一天一定會趕上你們的！」

「他本人都這麼說了，應該是沒問題了吧。」劍城的表情看似冷淡，但他知道松風天馬這個人是不會輕言放棄的。

「那個……不好意思請問一下……」一道微弱的聲音傳來，眾人轉頭，發現天野弱有氣無力，彎腰駝背的站在一旁。

「天、天野教練？」神童不禁有點疑惑，這個人怎麼這麼反覆無常啊？

「你們知道黑裂去哪了嗎？都快出發了，啊啊……好頭痛啊……」天野抓著頭說。

「咦？黑裂學長還沒來嗎？」天馬驚訝的說。

「他應該不是會遲到的人才對啊……怎麼辦才好啊……」天野的語氣越發低沉，總覺得聽了就會讓人一大早的便心情低落。

正當所有人都被天野教練的低氣壓壟罩之時，話題的主角終於姍姍來遲了。

「不好意思，我來晚了。」此刻黑裂真命竟然還身穿便服，制服也抱在手上。

「你總算來了，等到車上再換衣服吧，快、快上車吧……」

但黑裂卻不為所動。

「在那之前，我有個提案，可以請您聽一聽嗎？天野教練，是有關松風天馬的。」

「咦？我？」天馬不由得驚呼一聲。

「……有什麼事就快說吧，不過醜話說在先，我是不會為了松風而多加一個名額的喔。」天野不耐煩的揮揮手。

「這個我明白，我想說的是……」黑裂深吸一口氣「我想將我的名額跟隊長的位置讓給松風天馬。」

『……咦！？』

他的發言令在場所有人都啞口無言，這也是當然的，黑裂真命竟然自己選擇放棄前往世界的門票。

「黑、黑裂學長！」天馬激動地衝向前「這樣不行，我反對！怎麼能讓黑裂學長因為我而……」

黑裂搖搖頭「這不是為了你，我是為了得到勝利，我認為閃電日本隊若要成為世界冠軍，松風天馬是不可或缺的人物，所以我才選擇退讓，就只是這樣而已。」

此時天野也不再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了，她挺直腰桿，無情的眼睛如同利刃般看向黑裂。

「你是說真的嗎？」

「是的。」

「就算我同意好了，其他人又會怎麼想呢？你覺得他們會信服這個半路殺出的隊長嗎？」

「我沒有意見，不如說我表示贊同。」神童站了出來「我認同黑裂的這份覺悟，同時我也覺得天馬是我們隊伍所必要的。」

「我也這麼想，他擔任Ａ隊的隊長也擔任得很稱職，如果是他來帶領，我也不會不服氣。」白龍也站出來說道。

「各位……」天馬訝異地看著四周，這和昨天大家為自己的落選表達意見時的情況極為相似，不同的是，這次他不再感到不自在，反而覺得心裡暖暖的。

其他人也紛紛出來表達自己的意見，眼見在場所有人都不反對，天野也只能嘆氣了。

「……隨便你們，松風，接下那件制服，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隊長了，五分鐘後全部都給我上車。」

說完，她便先行上了車。

「天馬。」黑裂將制服遞給了他，但天馬還是有些遲疑。

「我真的可以嗎……讓黑裂學長做這麼大的犧牲……」

「放心吧，我遲早會回來的，到時候我希望你已經是個稱職的隊長了，還有，你要記得……」

黑裂拍拍自己的胸口。

「千萬不能忘記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，只要能莫忘初衷，你就能比任何人都強大。」

「黑裂學長……我知道了！我不會讓你失望的！」

天馬接過制服，正式的成為閃電日本隊最後一位成員。

「那麼，我走了。」

「一路順風，松風隊長。」

天馬上了巴士，無法抑制內心的激動。

「我要……前往世界了！」

（待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