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一)引弓落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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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於: 2021-08-08



  蒼空低闊,草原上,勁風狂嘯。身著漢裝,使節印信佩在收緊的腰間,流蘇隨風而擺,武崇峻目光如炬,他鬆開手,射出流星般的箭矢,方中的,只聽一聲禽嚎,竟筆直射下一隻大雁。

  在場烏孫人見狀,莫不為之一驚。就連負責撿拾獵物的左右僕從,都不敢前去收拾,而是回頭看了身為單於的獵驕靡一眼,得了他的眼色,才敢過去。

  張騫心想:『大漢的國力是必須彰顯的,但也不該太搶過風頭,否則沒了單於面子,我們怕是連活著回西京都難。』立刻附到武崇峻耳畔,悄聲說道:「峻兒,快別如此,小心惹禍上身。」

  武崇峻也並非徒具武勇,否則怎會得到武帝的授意,成為這趟遊說烏孫和親的副使呢?他立刻收起弓來,回過頭,向身穿大汗裝束的獵驕靡作揖道:「單於,對不住,實是方才見您射藝驚人,在下一時手癢,這才唐突了!」

  與此同時,武崇峻想道:『若非方才這斷髮文身的區區蠻夷,出言不遜,辱我大漢,我斷不可能在張大人面前失態!』張大人指的原是他的長官,也是他的好老師,好兄弟,向來關心、愛護他的張騫。此行若非張騫破格舉薦,否則以武崇峻的年紀與經歷,恐怕是沒機會參與此行。

  獵驕靡對漢人那套禮節無甚想法,只想:『小子不正是看不慣我不信任他漢朝的國力,這才刻意在我面前裝腔作勢嗎?倒是一身好弓藝,待在漢朝那種憋屈地方,可惜了!』又想:『可漢人終究是漢人……』他朝武崇峻勁瘦的身板子上瞟了一眼,舔了薄唇,『斯文有禮,禮貌周到,確實有漢人男子的好處。』

  同一件事,雙方交鋒,心思各異。他微彎嘴角,笑道:「無妨,能見識到將軍的武藝,我也算是大飽眼福了。」

  張騫也上來賠禮道:「單於,對不住,大雁本該是你們的聖鳥……」

  獵驕靡擺擺手,「無妨,都射了,不如烤來吃了罷!你們多盤桓個幾日,那套皮毛我讓人拔下來,給將軍做一頂帽子。」他瞥了武崇峻一眼。

  張騫才想示意他拒絕,武崇峻卻對大雁羽毛做成的皮帽很是嚮往,他自小習武,家境清貧,出獵時想威風卻沒一套裝束,就連這趟遠行至西域,也是穿得公家發的衣服,張騫還資助他出行前的銅錢。

  他立刻豪爽地答應道:「有何不可呢?只是細君公主之事,單於大人也得賣在下一點面子,多考慮一下好不好呀?」

  「有人這麼談事情的嗎?」張騫小聲地對武崇峻說道:「說話婉轉點。」

  分明身為副使,站在老謀深算、經驗老道的張騫身畔,卻笑得人畜無害,心思簡單明白,想挽弓射雁,便恣意為之;不過一頂皮帽,便引得他不思漢宮,直想在伊犁河畔盤桓……好一位狂縱的少年郎。

  ──呵,這傢伙有意思。

  「那好,我帳裡還有好幾罈上好的馬奶酒,只等著款待遠客。今晚將軍你可得陪我多飲些。」獵驕靡說道。

  「這是自然,張大人也會一同上座,對吧?」武崇峻看向張騫。

  「能得貴國佳釀,這等機會不能拂逆,必須飲。」張騫說道,儘管他打算到時候裝裝樣子就好了,因為他素來知道這些草原人不但愛喝酒,還特別能喝,自己不但不該與他們拚酒,還得醒著照顧武崇峻,省得他又出亂子。

 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,獵驕靡竟把手放上武崇峻的肩頭,說道:「漢室宗親的公主雖好,可說起和親,我倒是對你……」

  武崇峻拍了拍單於放在自己肩膀上,那看似是友好,卻不知是調戲,抑或是羞辱的手,「單於,若烏孫氏能與我大漢一同抗擊匈奴,那麼武某見到單於的機會也還多著呢!之後不只是盤桓數日,就是要盤桓一旬,一月,我也可以,好嗎?」

  張騫聽了,不禁睜大雙眼,忙出手勾了勾武崇峻。

  武崇峻便輕柔地卸去獵驕靡使了內力,緊抓住他肩頭的那隻手。

  獵驕靡心道:『好工夫。』

  張騫用眼神示意他的副使:『照你這個放肆程度,若是事情談崩了,你就準備去未央宮裡給陛下跪算盤。』

  武崇峻眼角一抽,咳了咳嗽。





  武崇峻出使烏孫,他與張騫都沒有讓武帝失望。烏孫王同意了和親一事,卻沒有答應與大漢一同抗擊匈奴。

  張騫原以為是自己辦事不力,急著向武帝謝罪,武帝不但不罰他,還大大地獎賞他,並在朝堂上當著眾臣的面前說道:「烏孫王向來顧忌匈奴威脅,不敢與我大漢聯合,如今多虧張騫與武崇峻兩位愛卿為朕辦事,這才談妥了和親一事。尤其是武愛卿,年僅十六,卻能與烏孫王談笑風生,朕必須好好地賞賞你!」

  一旁宦官立刻宣道:「校尉武崇峻,上前!」

  「……是!臣遵旨!」站在群臣之中拿著笏板發呆的武崇峻,還是被張騫又隔著官袍厚重的袖子掐了一下,這才回神。

  武崇峻急匆匆地上前,在龍椅前跪下,「武崇峻參見陛下。」

  眾臣們見他不過是一介連穿官服都顯得太過寬大的毛頭小子,樣態又慌慌張張的,不由得都嗤笑起來,還有人交頭接耳,竊竊私語道:「烏孫那事不過是沾了張大人的光。」

  漢武帝劉徹端坐在龍椅上,審視著跪在自己面前的清秀少年。模樣儘管斯文,看上去有些稚氣,然而他到了烏孫以後,是怎麼在單於面前為大漢伸張國威的,這些事他早已自張騫以及其他同行者的口中聽說了。

  他撩開皇冕前的珠簾,露出英氣逼人的面龐,冷冷的眸子,嘴角帶著一抹饒富興味的笑容,說道:「武愛卿,你上前吧,讓朕好好地看看你的臉。」

  皇帝親口的御旨,自是霸道且不可抗逆的。

  「……什麼?」武崇峻還以為自己聽錯了。

  階下臣一時還沒反應過來,而那副青澀的模樣特別地讓劉徹想起一個人──衛青。

  那個這一生註定不會再將身心交給他第二次,他愛而不得,卻又捨不得親手除去的男人。

  「陛下請武校尉近前!」儘管聽了以後也不敢置信,御前宦官還是依樣傳話道。

  武崇峻這才緩步移動,直到走至龍椅下的階梯前才停步。他想:『這樣總能看得夠清楚了吧!』他才要再次跪下,卻聽盤桓龍椅上,身穿皇服的偉岸男子,宏聲自近處傳來:「別跪了。朕有叫你多禮嗎?」

  「……是…!」武崇峻抬起臉來,仰頭正對上劉徹灼灼盯視著自己的雙眼。

  霸氣,冷酷,逼人。這就是堂堂的大漢天子予人的第一印象。

  與劉徹對視的瞬間,武崇峻的心跳驟地縮緊。

  「你這回出行的豐功偉業不少,朕都已經聽張愛卿說過了。」劉徹說道。

  武崇峻心想:『希望張大人別賣我啊,我可是一心為國的!』

  張騫聽到皇帝的話,立刻開始感覺不妙,卻也難測君心,開始為他的學生武崇峻的安危捏起冷汗來。

  他想:『我一生中交戰過的人也不在少數,唯有陛下的心性,著實是無法捉摸的。』

  劉徹的話語中,實在聽不出喜怒,從他的面上也看不出任何情緒。他已經太習慣坐在這張椅子上,在金鑾殿裡面對一眾老謀深算的群臣,他們個個都跟他勾心鬥角,個個都想分享他的權力。

  面對這些老狐狸,他已經累了──可是武崇峻,他貌似是不太一樣。

  圓睜的雙眼,無措的情緒。能在烏孫單於的面前挽弓射雁,卻在他的階前顯露出那無處安放的一顆心……

  龍袍下修長的白皙手指,微微地敲了敲嵌著金絲與翡翠的扶手。劉徹狹長的眼睛一瞇,微微一笑,「哈,有意思。」

  「給他加個給事中,賜俸兩千石吧。家裡老小都沒他的事,才好在宮裡安安心心待著。」

  「?」武崇峻說道:「謝謝陛下的晉爵,可是這真的太多了,臣……」

  「閉嘴。」劉徹打量著武崇峻那張白淨的臉皮,「小子,晚更打過以後,進未央宮裡來陪朕商量點事情,知道不?」

  聞言,張騫忍不住拿笏板打了自己的額頭一下。

  武崇峻一愣,「什麼,你、不,陛下,你是說……」

  「沒問你的意思。朕的意思無人能抗。」劉徹輕輕地一揮衣袖。

  近前宦官忙向朝臣宣佈道:「陛下賜武崇峻武校尉加官給事中,賜俸兩千石,授銅官印!」

  階下在朝中蹲了幾十年的老臣們都要騷亂起來了。十年過去了,走了韓嫣、霍去病、衛青……自此之後,再無人能在一朝晉身御前,伺候禁中。

  而他武崇峻,一個靠武舉上來、平平無奇的小校尉,居然恩寵如此!

  劉徹對階下的武崇峻,那呆滯而驚愕的神情很是滿意,「詔書改天補,人要今晚到,伺候得好一點,沒準給點賞。」

  「微、微臣遵旨……!」武崇峻心裡想的是:他也不能抗旨啊!

  劉徹滿意地勾起嘴角,而後懶怠地瞥向眾臣,語無波瀾地說道:「沒事要奏的話,愛卿們就退朝吧。朕還有公務呢。」

  張騫才舉起笏板,「陛──」方與劉徹對上眼,不過霎那一對眼,頓時遍體生寒,冷進了骨頭裡,他從皇帝的眉宇間讀出了訊息──別想與朕搶人。張騫立刻垂了頭,沒了話。

  十六歲那年,一次出使烏孫的機會,使得武崇峻成為漢武帝身邊最親近的常侍;多少人寤寐思服的官職,他只一朝便唾手可得,飛上枝頭作鳳凰;他卻未承想,冷心冷情的劉徹,看中的從來就不是他的政治才能與武功。

  而令武崇峻更沒想到的是──五年後,一個子嗣都沒誕下的細君公主,竟被大烏孫王退回漢朝,而獵驕靡要求繼續與漢朝聯盟的條件只有一個。

  讓堂堂漢朝校尉加給事中,皇帝身邊的紅人武崇峻,代替公主,遠嫁到烏孫。

  作為交換,向來逐水草而居的草原頭子獵驕靡,將會專門興建一座宮殿來藏嬌。

  御書房中,當張騫放下手中的竹簡,偷偷觀察皇上的神色時,他發現,劉徹的表情微微一變。

  「陛下,來自烏孫的使節團們已來……已來迎娶了,足足有一百人,都已在迎賓館裡下榻。」

  頂著冒犯龍顏的風險,張騫下足了決心,諫言道:「此言或許不妥,可是臣不得不說,武校尉是大漢的棟樑,烏孫王就是要十個公主、二十個公主,大漢都出得起;唯有武校尉,陛下萬不可給!」


【續】


因為不確定還會不會有後續,所以大概講一下想寫啥吧。
(這是一篇衝動下的產物)

張騫跟崇峻的感情戲。
武帝跟崇峻的感情戲。
獵驕靡(正攻)跟崇峻的感情戲。
獵驕靡為了崇峻定都。
匈奴單於也想要崇峻。
匈奴王的弟弟來到烏孫而且也想與崇峻一起爭奪獵驕靡。
大概這些wwww(看上去又蘇又貴亂)

P.S:不考據,沒有要考據。

P.S 2:劇情非常傑克蘇,請當爽文看看就好。